01

  那把刀如鉤,薄薄的刀身墨綠色,如同淬上劇毒。

  「韓鴉色,交出『梅鶯毒』、自斷一臂,饒你不死。」黑衣人舉劍說道。

  「哈哈……你知道這把是『梅鶯毒』,還有膽子來搶,你忘記武林盛傳的那一首詩嗎?」韓鴉色身上多處傷口,卻始終面不改色,背上有把如鉤墨綠的刀。黑衣人的臉色卻變了,就只那一瞬間,黑衣人胸前就多了一道傷口──足以致命的傷口。

  「你們還要搶這把刀嗎?」韓鴉色淡淡的對餘下黑衣人說道。

  「哼,你遲早也會死於這把刀下。」其餘黑衣人雙手一拱,離開了小屋,只留韓鴉色一人在當場;韓鴉色等人走遠,悶哼一聲,滿口鮮血,昏了過去。

  「唉,還要逞強,這把刀究竟有什麼好?每個人都為了他互相爭鬥。」有個嬌柔的聲音從小屋屋頂低聲傳了來,接著一個人影,翻身從屋頂落下,姿勢飄逸至極。

  人影走近韓鴉色,伸手點他傷口附近的大穴,嘆口氣道:「你還真以為你是劉玄德,能逢凶化吉麼?」當下撕下衣襟,為他裹傷。

  韓鴉色忽然像有意識,喃喃道:「快把『梅鶯毒』送至『離火玄冰』……」

  人影低聲嘆道:「唉,這當口你還為了那把刀,命都快丟了。」接著輕輕從他背上取下梅鶯毒,出了木屋,往北走去。

 

  張默滿心期待,大聲向不遠處的一位慈目長者喊道:「師叔……您快來,船要開了。」

  那長者快步走來,氣喘吁吁得道:「好好好……默兒不要如此急,記得你與你爹爹約好的事情喔。」

  張默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身長七尺、面如冠玉,帶有書香氣息,他父親張飄,是北方的武林大豪,也是現今黃河派的掌門,而那位白髮慈目的長者,卻是他師叔──施樂。

  張默一聽施樂搬自己父親出來,趕緊說道:「好,別擔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他故意回答的很模糊,就算有事自己起碼也非背信之人。他上個月出遊之時,救了一個被十來人包圍的乞丐,沒想到那乞丐是個採花淫賊,還是他父親出面才將眾人緩解,並親自取下那名淫賊的首級,才使風波平息。他父親為防他又出門惹事,與他約法三章:不得在道上救乞丐、和尚、女人。

  施樂上了船,與張默一同在船邊坐著,他們沿黃河逆流而下,前往洛陽,運送一份心法,上載張飄所學的武學,將其傳給在臨安施樂的兒子──施丞,將由施丞繼任黃河一派。

  施樂上船不久,便覺煩悶,向張默說道:「默兒,我來授你黃河派的武功可好?」

  張默最煩練功,一路欣賞黃河美景不好麼?何必要去舞刀弄槍,忙說道:「不必了,師叔,您歇著吧。」

  施樂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這樣懶散,你資質不差,何以你父親不將黃河派的掌門交付給你?」

  張默嘻嘻一笑,道:「師叔,這就奇了。這掌門之位傳給施師兄可是名符其實,而且他尚是您的兒子,何以見怪?」

  施樂苦口婆心得道:「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他有多少份量。你的資質好他數倍,有些武功是他勉強不來的,要光大我黃河一派,非得要有個武藝足以傲視武林的掌門人。」

  張默聽到武功二字就煩,懶懶得道:「依我看呀,我們黃河派在爹爹的主持之下還不算光大嗎?所謂風水輪流轉,該換別人風光看看了罷?」

  施樂大聲道:「怎能這樣說,強還要更強,當是我輩踏足武林所追求之舉。想當年你……」

  張默趕緊打斷他道:「我知道我知道,當年我黃師祖,以一套『黃鶴刀法』獨步武林,那時才叫風光呢……」他聽這位「黃師祖」的功績,從父親、師叔口中聽來,已經不下數百次了,且每次師叔說來總是長篇大論,趕緊打斷他的話頭才是上策。 

  果然聽得施樂說道:「對,這些你都知道……唉……」接著說不下去,抬頭望向遠處的海,對於黃師祖的俠姿悠悠神往。

  張默忽然道:「師叔,在我看來,武的宗旨不在以武力服人,而是以德服人。」

  施樂雖覺莫名奇妙,卻也毫不猶疑得點頭道:「當然,你黃師祖雖然刀法強,但也不恃強凌弱。你父親更是北方的俠義代表。這也難得,你雖然武功不強,但是俠義之心可不能丟。」

  張默指著海上一艘孤舟道:「那這少女,我是該救的。」

  施樂跺腳道:「該死,我又上你當,你與你父親約法說過,不救女子的。」

  張默哈哈一笑,道:「但父親也說不能違背俠義之道。」

 

  少女乘著孤舟,說是孤舟卻也不孤,因為在旁還有五名黑衣人乘船圍攻少女。

  少女一張鵝蛋臉,膚色雪白,身穿一襲粉色長袍,背上一把綠色異光的刀,而手上一條長鐵棍,舞得是密不透風,阻擋黑衣人的攻勢,身上卻已有幾處劍傷。

  張默靠近那艘孤舟,大聲道:「各方黑衣狗雄,五人圍攻一個少女,羞也不羞?」

  施樂暗暗一嘆,見到少女背上那把刀,卻臉色大變,扯住張默的衣角,在他耳邊低聲道:「這事不可管,也管不起。」

  張默一怔,轉頭道:「怎麼不可管,管不起也得管。」

  黑衣人內功極佳,施樂雖是低聲細語,卻也聽得耳內,冷冷向張默道:「這事你最好別管。」

  張默耳聽啊一聲,原來那少女被一名黑衣人的長劍掃到,肩膀一道長長口子,他俠氣徒生,更不答話,取出懷內一柄鐵扇,躍上孤舟,向黑衣人擊了過去。

  他武功接觸雖少,但這扇子上的功夫,是從他娘那邊學來,自小浸淫,只少少七招,已經可以以一擊二,擋下兩名黑衣人。

  少女見人來助,精神抖擻,迎戰其餘三名黑衣人,但她畢竟是女兒身,氣力較弱,且已戰許久、身上又有傷,漸感不支。張默數次想再攬一人在己身上,卻又力有不及,現在才在哀嘆自己為何平常打混不練功。

  張默見少女左支右絀,大聲向施樂叫道:「師叔,見死不救可是你的拿手好戲?」

  施樂淡淡道:「你不用激我,你前些日子救的人還不是個大淫賊?」

  張默臉上一紅,道:「這可不一樣,這少女會是淫賊嗎麼?」說著向少女一指,只見少女臉上微微一紅,慘白的臉色帶點紅潤,更加嬌美可愛。

  施樂道:「搞不好這少女是個偷漢盜刀之人,而這五人是來拿她回去的。」

  少女大怒,道:「你這老頭怎麼隨口污人?」張默連忙向少女一揖道:「我師叔說話莽撞,姑娘見諒。」轉頭向師叔道:「師叔,有家僕抓賊回去會以黑衣包的全身密不透風麼?」這兩人在五人圍攻之下,竟然還能說話、行動如流,五名黑衣人也暗暗一驚。

  施樂無奈道:「唉,你這小子。」說完取刀出手,不了許久黑衣人五折其三,兩人遁水而逃。

  少女向張默盈盈下拜,道:「多謝公子救命之德,小女子擇日必報,就此告辭,後會有期。」說罷取起長棍,便要撐船而走。

  張默急道:「姑娘不必多禮,妳這樣怎可獨身而走,何不上船來,我們互相有個照應。」

  少女淡淡道:「不必。」長棍一稱,小舟便離大船數步之遙。

  張默道:「不可……妳身上有傷,況且那兩名黑衣人可能只是躲在近處待妳孤身……」

  少女不理,正要前行,忽然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少女名叫韓湘,是施樂說給張默聽的,張默堅持要將少女救進船艙。

  韓湘背上那把刀,正是那把被稱為「梅鶯毒」的妖刀。

  「師叔,為什麼這把刀被稱為妖刀?」

  「它是由倭寇國傳進來的一把刀。據傳倭寇那時正面臨戰國時代,而這把刀是由一名叫做服部半藏的武士所持有,他用此刀飲了百人之血。而後這把刀就像被詛咒般,持有者都必遭橫禍。」

  「那為什麼會傳進中土?」

  施樂語氣帶點憤慨,說道:「還不是倭寇國看中土勢力強大,心生妒忌,而此把刀在倭寇手上又帶來災禍,他們就想乾脆進獻給中土皇帝,沒想到朝政果然日漸貪腐。」

  「那又為什麼會流傳到武林?」

  施樂聳聳肩,道:「這可就不得而知了,但武林人士拿到這把刀的都慘遭橫禍,沒有一個是好下場。」

  張默哦了一聲,說道:「那這不就像是三國時期的那匹馬,哈哈……」張默對武功沒什麼興趣,自然而然武林故事也就鮮少耳聞,這時聽施樂說來才漸感興趣。

  「沒錯,就跟三國時代蜀帝劉玄德的坐騎的盧相同,會害主。所以這把妖刀在中原武林被稱為『的盧』。有首詩是這樣說:『的盧躍溪遇單福,武林卻飽血無數;殺駝掃軍清長白,慾望禍惹梅鶯毒。』」

  張默聽來頗有興趣,問道:「這首詩還挺有趣,不過第三句是什麼意思?」他平日對武功鮮有接觸,便鑽研些詩詞,這首詩其餘三句意思他都懂,但唯獨不明第三句的詩意。

  施樂嘆口氣,道:「這是在說武林中覆滅在這把刀下的門派。西域,前些日子有個叫做沙駝派,他們掌門胡先鱗,在得到『梅鶯毒』的五天後,被人亂刀砍死,武林從此便無沙駝之名……」

  張默打斷施樂,哀嘆道:「這把刀真有這麼詭異嗎?我瞧是有人特意渲染吧?」

  施樂沒好氣的道:「我尚未說完,你打什麼岔?」吸了一口菸草,繼續道:「江西,千軍門門主劉昱,在得到『梅鶯毒』的七日後,被人一劍對穿心口,殘忍的是,他妻小被曝屍在江西城樓,是江西武林大豪林岳出面,才有人敢幫他們收屍。」

  「另外就是長白山派的二弟子王進,他持刀較久,直到兩週後才被人在長白山腳下發現屍首……」

  張默默默無語,他不敢想像眼前這名嬌嫩少女,竟也捲進了這場「梅鶯毒風暴」,而且已經命在旦夕。

  只聽施樂繼續道:「『梅鶯毒』在數月前被少林派獲得,少林方丈深知梅鶯毒帶來的禍患,便要毀去,傳說是在天山山頂上一個水火交融的池子,可以摧毀『梅鶯毒』,那池被稱為『離火玄冰』。所以少林方丈把刀交給少林俗家第一高手──韓鴉色,命他攜至天山摧毀,但近幾日武林盛傳,韓鴉色失蹤、甚至死亡,而『梅鶯毒』也銷聲匿跡,眼前這少女卻是韓鴉色的妹妹,韓湘。」

  張默暗自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要護得眼前這少女周全,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損傷。

 

02

  「師叔,後會有期。」張默揮手道。

  「你自己可要當心。」施樂經過一晚的勸說,仍是無用,張默執意要與韓湘走一趟離火玄冰。

  師姪倆在洛陽分別,張默同韓湘往西北而去,韓湘路上只是沉默不語。

  施樂將黃河派的武功心法交一份給張默,張默平時不愛武功,但他知道此次北上非同小可,只好閒來無事便看著下去,不久也把黃河派著名的「黃鶴刀法」學全。

  兩人一路走來,始終少有交集,這日來到酒泉,只感到周遭氣氛凝重。

  「我們今夜要不直接往天山而去……」張默話還沒說完,韓湘打斷道:「不成,一出酒泉,下一個客棧起碼要再走兩百里,你能擔保你不凍死在這沙漠裡?」

  張默無話可說,只好唯唯諾諾道:「好。那就在這留宿一夜……」

  韓湘冷冷道:「其實你大可不必跟我走這一趟,只是因為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兄妹倆不喜歡欠人人情,這才答應讓你同行,還這恩情。」

  張默只是猛點頭,心裡卻想:「這姑娘也真蠻橫的,我護送你也可以算是還我恩情,那你不如護送我瞧瞧……」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韓湘忽然低聲道:「噤聲,有人往這來了。」不等張默答話,一把把他往暗巷抓。

  

  不了許久,只見約莫十來騎往酒泉而來,馬蹄不慢,揚起塵沙,還夾帶女子哭喊之聲。

  張默仔細一看,有十五騎,領頭之人身穿綠衣,其餘皆著紫黑服飾;馬到「酒泉客棧」前面便停了下來;張默暗罵一聲,原來後面五騎卻拖了五個漢人女子,想是從漢人村莊一路拖來此處,衣物皆已殘破零碎、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面上皆哭嚎力竭。

  綠衣人道:「今晚便在這留宿一夜,好好享用這五個婆娘,記得一個要送來我房。」

  其餘紫黑衣人嘿嘿道:「是,老大。」面上皆露出一副飢腸轆轆之貌。

  「還有,記得小力點……」綠衣人一陣淫笑,餘下紫黑衣人也跟著嘿嘿一笑。隨即進了客棧,綠衣人大聲道:「掌櫃,給我來五間廂房。」

  小二一見那綠衣人,不敢怠慢,趕緊恭恭敬敬道:「是是是,劉爺,我把二樓都給您了可好?」

  綠衣人似乎早知他反應,呵呵笑道:「如此甚好……」

  張默又暗罵了一聲,心裡卻有點焦急,因為他聽起父親說這「劉爺」的來頭,是盤踞北方關口的一個綠林大盜,名叫劉穆,專做些燒殺擄掠的勾當,並且武功不低,北方武林好幾次討伐都鎩羽而歸。

  張默正在躊躇該不該去救,韓湘卻道:「這些人還不能救。」

  張默一怔,道:「為何不能救?」

  韓湘道:「那綠林大盜應該就是江湖人稱『喪鐘』的劉穆,殺人不眨眼,劫財又劫色,但是他武藝不低,憑我們兩個,討好不到哪裡去,只能趁他在……嗯的時候,才好出其不意。」

  張默急道:「可這會誤了那些少女的貞節……」

  韓湘唯唯諾諾道:「這……這是唯一方法。若是我們敗了給他們捉住,那……我……」說著臉上一紅。

  張默知她意思,無奈道:「就依妳辦法。」

 

  兩人在客棧旁暗巷待到子夜,圓月如鏡。

  「嗯……差不多可以行動。」韓湘不等張默回應,身如離弦箭般撞開客棧二樓木窗,逕往劉穆所在的廂房而去,張默見她身法如此之快,嘖嘖稱奇,連忙跟上。

  劉穆在廂房聽得異聲,大罵道:「他奶奶的,哪來的蒼蠅。」他手下已將一名綠衣少女送到他廂房內,他正要大肆享受,這下可大大破壞他的興致。

  只聽劉穆連叫數聲,都未有回應,他心下奇怪,將綠衣少女點了大穴,放在床上,打開房門,探頭一看,忽有一棍朝他門面襲來,正是韓湘的長鐵棍到了。

  劉穆嘿嘿一笑,道:「一個如花少女不夠,還送上一個舞槍少女,看來我真是艷福不淺,嘿嘿。」跟著隨手拆了幾招。他見這少女貌美如花,且手下功夫不足,便出言調戲。

  韓湘只聽得眥目欲裂,連續數招殺招都往劉穆身上招呼去,但都被劉穆一一閃過。劉穆從懷內取出兩支奇門兵器,兩支皆為鐵製,左手一支做成如同手之型,手指頂端還有斑斑血跡,但已乾涸;右手是一支約有兩尺的鐵柄,鐵柄頂端做成半圓球形,圓球中心還有一顆銅製的小球,看上去幾乎是女人的乳房。

  韓湘看見這兩把兵器,又羞又怒,大罵道:「張默你這王八羔子躲哪去了?」卻未聞張默回應。劉穆淫笑道:「小妞害羞的樣子可不差啊?是在叫情郎麼?」嘴上說話,左手兵器便往韓湘的前胸抓去,右手兵器隔開長鐵棍。

  韓湘見他如此無賴兵器、下流打法,暗罵一聲,長鐵棍一旋,上部隔開鐵手、下部打他下盤;劉穆鐵手向韓湘下脅襲去,「鐵胸」架開長鐵棍的下部;韓湘收回鐵棍,往後一退,丟下手上長鐵棍,拔出背後「梅鶯毒」刺向劉穆前胸,劉穆竟然毫不閃避,一劍被梅鶯毒對穿,口中兀自念道:「慾望禍惹梅鶯毒。」韓湘對於自己一擊得手,也是大奇。

  忽聽啪啪掌聲,一人從客棧一樓走了上來,卻是張默。

  韓湘一見他,登時滿肚子氣,罵道:「你拍什麼手?我剛剛在與這廝廝殺之時,你可躲到哪去了?」

  張默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是為妳拍手。」

  韓湘一怔,道:「那你為誰拍手?」

  「她。」張默指著劉穆廂房裡面那個綠衣少女。

  韓湘更是大奇,狐疑道:「她?」

  張默道:「沒錯,方才若沒有他彈指封劉穆大穴,妳的梅鶯毒怎可能刺到劉穆?」

  韓湘恍若大悟,轉頭對少女道:「閣下何人?看來還是我們多事了。」

  綠衣少女哈哈大笑道:「張公子好眼力,韓女俠行俠仗義,我們是素來景仰的,只是想向妳討個東西。」說著手一揮,廂房外面走來三個黃衣女子,竟都是白天被劉穆等人捉來的。

  韓湘冷冷道:「妳要什麼我還猜不出來麼?你不是要我的命,就是要這把梅鶯毒。」

  綠衣少女道:「韓女俠果真聰明,不過若是妳將刀子乖乖奉上,我們自然不會傷你們半分。」

  韓湘厲聲道:「你們究竟是何人,竟然不惜犧牲女人最寶貴的東西,苦心可不小。」

  綠衣少女格格嬌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隸屬於織田軍的暗殺部隊,通稱叫做『忍』,而我們是屬於最下階級的『下忍』。」

  韓湘喃喃道:「織田軍?」轉頭向張默問道:「那可不是我們東北方倭寇國的一支軍事勢力?」

  綠衣少女大怒道:「妳嘴巴放乾淨些,什麼倭寇。我們的國號叫做『日本國』。」

  張默似乎未聞,問道:「梅鶯毒不是從你們日本流傳到中土麼?為什麼現在又要追回去?」

  綠衣少女頓了一下,道:「這原本不應該向你們說,但是為了救我們主上的性命,我希望你們能將梅鶯毒交予我們,這才告訴……」韓湘打斷道:「不必,不必告訴我們,梅鶯毒是不會給你們的。」

  綠衣少女變臉道:「這可攸關我們織田軍重大運勢,妳是給還是不給?」

  韓湘斬釘截鐵道:「不給!」張默拉一下韓湘衣袖,低聲道:「妳且待他們說完再拒絕也無妨,何必決斷如此之快……」

  綠衣少女大聲道:「你不給還是得給。」話才剛說完,短劍在手,已刺向韓湘左眼,速度之快,令人稱奇。

  韓湘竟然毫無反應,眼看劍尖離自己眼前不過數吋,劍勢卻緩了下來。綠衣少女左手鉤向韓湘背後,要取「梅鶯毒」。

  張默知道韓湘已經中了一種幻術,他也早在防備,左手取出懷中鐵扇,一按機括,三根透骨針分襲綠衣少女左眼、胸口、左手腕。

  綠衣少女若是要取梅鶯毒,勢必被透骨針所傷,而針上不知是否餵毒,只好後退一步,頸子微側,避開左腕、左眼兩根針、短劍隔開胸口那根,張默透骨針噹一聲,打在梅鶯毒劍身上。

  韓湘聽到噹聲,才回神過來,啊了一聲。

  綠衣少女微微一驚,眼望張默,冷冷道:「原來閣下暗器之術精深,倒是我們小覷了。」

  張默微微一笑,淡淡道:「憑妳們四個是攔不住我的,要不要索性放行?」

  韓湘也是大奇,心想:「方才還要求我不要挑釁她們,怎麼現在自己反其道而行?」

  綠衣少女大怒,道:「從未有人敢與『忍』這樣說話。」這話字才出口,兩把短劍已經如流星般到達張默胸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但綠衣少女快,張默比她更快,短劍才到胸口,張默早從韓湘背上取下梅鶯毒,格開短劍,梅鶯毒刀鋒已到綠衣少女眉間;綠衣少女心上一寒,閉目待死,刀鋒卻沒刺下去;其餘黃衣少女啊了一聲,都是大驚失色。

  綠衣少女知道張默手下留情,雙手一拱道:「閣下刀法、暗器之術精深,我輩望塵莫及,但『梅鶯毒』必須被取回,自此『中忍』將會出擊,望請閣下小心行事。」語畢身形一晃,一溜煙去了,黃衣少女也緊跟在後,霎時客棧走得乾乾淨淨,只有劉穆的屍首在客棧中飄蕩。

  張默還禮道:「好說好說。」卻哪知道那些忍者皆已走遠,接著將梅鶯毒交還給韓湘。

  韓湘感到一陣莫名,喃喃道:「張默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將下忍擊退……」

  張默淡淡道:「我只是一名書生。」語氣轉為嘻笑,道:「不過偶爾是一名大俠。」

  韓湘噗哧一笑,道:「哪有自己自封大俠?」

 

  泰山,歷城,黃鶴莊。

  「師父,長江門蠢蠢欲動,江湖皆傳『梅鶯毒』在我派手上。」青袍少年躬身向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漢子報告道。

  那漢子沉默半晌,喃喃說道:「施師弟去一趟臨安,也不知道如何……有這種傳言表示……」忽然大喝道:「柏兒。」

  青袍少年躬身道:「弟子在。」

  漢子吩咐道:「你帶我書信、同你兩位師弟,往臨安一趟,把你張師弟帶回來。」接著忿忿道:「他一定惹事了。」那漢子正是北方武林大豪、黃河派的掌門人、武林人稱「黃鶴刀」的張飄。

 

  張默、韓湘兩人出了酒泉,逕往天山而行,但是,氣候惡劣,晚上幾乎不能移動,只能在白天前進,因此行進緩慢。

  兩人這日來到距離天山五百餘里的一間小客棧──蘭若客棧。

  張默正要進客棧,只見客棧門前兩旁一副對聯,寫著:「蘭香片片月輕舞,若酒杯杯殤重持。」張默喃喃自語道:「這地處邊疆的客棧,名字倒取得文雅。」

  韓湘見他在門口看得入神,叱道:「書獃子,不要只顧看,快進門。」

  張默獃獃而笑,連忙走進。掌櫃見到兩人,招呼道:「這對年輕的夫婦可是要一間房?」

  韓湘臉上一紅,正要開口說兩人不是夫婦、誰要與她同房云云……

  張默拉住韓湘衣角,低聲向掌櫃說道:「掌櫃的,拙荊最近染上風寒,可有兩間房?」

  韓湘大怒,一巴掌正要過去。張默巧妙避開,一隻腳踩住她的鞋。韓湘大奇,心道:「那時與他師叔同行,他師叔不斷責罵他武功不強,我這一掌雖說不是上乘功夫,但是他竟能閃避自如,可見他的武功不弱啊。」

  掌櫃打量二人,說道:「正不巧,我這只剩一間房,方圓百里沒有別的客棧,您就將就點。」

  張默道:「好罷。」

  掌櫃大喊道:「小三兒,快帶路囉……」接著一名僕役打扮的男子,迎了上來,躬身道:「爺兒,這邊請。」

  兩人跟著那個小三兒來到一間角落的房間,那房間門以紅木裝飾、裡面一組檀木桌椅、一張柚木床,還有許多玉飾、琉璃之物,足可說是上等廂房。

  小三兒招呼兩人完,張默順手給點小費,小三兒歡天喜地的去了。

  韓湘見只有一張床,說道:「我睡床,你睡地。」

  張默道:「為什麼?我偏要睡床。」

  韓湘臉上一紅,伸手便打,怒道:「你在討我便宜麼?」

  張默見她秀白的臉上多了幾團紅霞,更加嬌美可愛,心中一蕩,口中卻不答話。韓湘見他怔怔瞧著自己,臉上更紅,斷斷續續道:「你一直瞧著我幹嘛?」

  張默回過神來,搖頭道:「哪……哪有,這床明明就是雙人床,為什麼我偏偏得要睡地上。」

  韓湘跺足道:「好好好,那床給你睡,我睡地上總行了吧?」說罷就要將床上的被子、枕頭往地上扔。

  張默連忙阻止她,道:「我跟你鬧著玩的,我堂堂男子漢、張大俠怎可以讓嬌弱小女子睡在地上自己去睡床呢?」

  韓湘噗哧一笑,說道:「這才像個大俠。」

  張默將被舖安置在地上,說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去……嗯……走走。」便要往房門外走去。

  韓湘原本正要躺下,聽他這樣說馬上起身,道:「你要混去哪?」語氣竟帶點依賴。

  張默無可奈何得道:「我……我是要去解手,你可要同去?」

  韓湘臉上飛起一朵紅霞,當真是美艷無倫。張默嘻笑道:「妳且待著,我很快便回來,還有不要隨意開門。」

  韓湘一怔,問道:「怎麼?這客棧可有詭異。」

  張默頭也不回,揮手道:「等會兒回來再聽我分解。」

 

03

  「明日酉時前將『梅鶯毒』帶到此處往南六十餘里的『闇牙綠洲』,其餘不必我多言罷。」張默回來,看見這張紙條釘在木樑上。

  張默觀察廂房四處,心想:「韓湘既然被他們帶走,但是梅鶯毒卻沒被他們發現,表示梅鶯毒被韓湘藏了起來,她會藏在哪裡……」他左看右瞧,猛然發現橫樑上插了一根玉髻,便是前幾日還綴在韓湘髮上。張默眼看四周無人,雙腳一蹬,展開輕功,橫樑上面一把墨綠如鉤的刀,正是梅鶯毒。

  倏忽,驟變突生,十多把短刀有如流星,朝張默追命而來。張默似乎早知道有埋伏,左手一勾梅鶯毒在手,跳上橫樑,短刀便撲了個空。張默刀交右手,一招「黃鶴展翅」刀氣遍佈周身,護住要害,往下跳去,果然噹噹幾聲,身前幾把被打落的短刀。

  張默一個翻滾,躲到檀木桌底下,高聲道:「何方狗雄,賤名可否告知?」

  窗外有個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說道:「張默,你這小兔崽子,不會武功這件事可瞞了江湖不短,你爹志向可真是不小。」

  張默聽著語氣便知道他是誰,笑道:「司馬狗雄,你太瞧得起我了,區區幾把破刀。不過,司馬狗雄,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若我真的不會這點粗淺的功夫,被你手下那些狗爪子丟到飛刀,這樣子傳揚出去,可不太好聽罷?」張默邊說邊將地上方才扔進來的短刀拾了六七把起來。

  窗外之人便是近年惡名漸響飛刀門的門主──司馬祝,以一套飛刀打響名號,不過門下飛刀幾乎餵毒,讓武林人士不恥。張默大聲嘲笑飛刀門的「破刀」,絲毫不以為杵。

  司馬祝怒道:「你這小崽子別不知好歹,我是看在你爹面子上才沒讓飛刀釘在你身上,你快快交出『梅鶯毒』,我就讓你離開。」

  張默笑道:「這『梅鶯毒』可不能當作飛刀來使,你拿去也沒有用。」

  司馬祝冷冷道:「依你說,你是不肯給囉?」

  張默假意奉承道:「給給給,當然給。這梅鶯毒在司馬狗雄的手上,搞不好真有翅膀能飛回來呢。不然你們每次丟出飛刀非但殺不死人,還將刀送給對手,這生意可虧本得緊。」

  司馬祝帶來的弟子,聽他辱及師門,紛紛高叫道:「師父,怕他做什?每人一刀送他去見閻王不就得了。」「我說不用我們出手,師父一把小刀便能將這狗崽子斃了。」「這你們就不懂了,他搞不好剛跟女人完事,又被我們飛刀嚇了一陣,雙腳無力,已經癱軟在床上了,我們衝將進去,他還不把梅鶯毒雙手奉上?」

  張默不知他們為何得知自己在此,但他聽見有人話語辱及韓湘,大怒道:「司馬狗雄,你手下的小狗放的狗屁就不能香點麼?」卻不知道眾人只得知他在此處,不知道有個少女跟著他。

  司馬祝弟子聽見此話,毫不生氣,紛紛淫笑道:「哈哈果然被人說中要害,惱羞成怒了。」「這小崽子艷福還當真不淺,嘖嘖。」

  張默更不答話,左手五指扣住的三把飛刀有如星矢射出,飛向窗外發話之處,登時啊啊啊三聲,飛刀門同時了賬三人。

  窗外紛紛響起拔刀之聲,護住要害。司馬祝也是大驚,心想:「這小崽子每次見他一副書生氣息,弱不禁風的模樣。沒想到他擲飛刀的認位之準、勁道之妙,似乎暗器功夫不在我之下。」

  張默冷冷道:「怎麼?狗不吠了罷。司馬狗雄我問你,你怎知道我在此處?」

  司馬祝暗暗忌憚,答道:「哼,跟你說也無妨。有從他地而來的密函,分給武林十八幫會,說梅鶯毒在你手上,且你在『蘭若客棧』,會往南行。我說,你就算過了我們這一關,後面也至少有十來關,不如就把刀給我,你就繼續抱你的溫香軟玉罷。」

  張默心繫韓湘命懸人手,大聲道:「關關難過我也要關關過!你們讓是不讓?我可沒這麼有耐心了。」

  司馬祝陰沉得道:「不讓。」說完左手扣住兩把短刀,右手一把長砍刀,一個輕功劈開二樓木窗,便要躍進房去。忽有兩把短刀分襲他左眼、眉心,他在空中本無處借力,幸好左手兩把短刀恰好擲出,打落了房內飛出的兩把短刀,但這擲刀之力,已經將司馬祝向上躍的力道抵消,司馬祝便漸漸往下落去。

  張默大喝一聲,一腳踢開殘破的木窗,輕輕躍下,左手梅鶯毒在手,刀鋒去向正是司馬祝的心口。司馬祝身在半空,無從借力,暗叫:「我命休矣。」幸好地上弟子見師父有難,數十把短刀朝張默門面擊去,張默只好迴刀護住門面,碰一聲司馬祝落了地,後背插著一把方才不知哪位緊張弟子所擲的短刀,張默跟著一個翻滾,也落了地。

  張默舉刀說道:「你們師父受傷,還不快救,還是你們還要跟我搶這把刀?」

  飛刀門弟子哪裡敢說要搶,見他威勢,連忙說道:「大俠慢走。」

  張默哼了一聲,一個翻身,人早不知去向。

  司馬祝看著他的背影,暗嘆一聲,說道:「這小崽子武功不在他父親之下,可身法卻非他父親所授,究竟是何人的高徒?」

 

  張默當晚回身進了客棧,天明便到附近市集,買了兩匹駱駝、幾斤清水,往南而去。

  張默不住趕路,駱駝走了兩個時辰,漸漸沒有沙漠的荒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綠地,或是小市鎮。張默來到一處小鎮,便把駱駝便宜賣了,換成馬來趕路。

  又行一段,來到一處秘林,張默不遠處便望見約莫五、六騎攔在道上。待張默走近,為首一名紫服玉冠的青年,低聲道:「張師弟,師父請你往臨安一趟,暫且避避。」那青年正是黃河派下一任掌門、施樂之子──施丞。

  張默勒住馬頭,高叫道:「施師兄,請你讓開,我要趕去『闇牙綠洲』,若遲一步,我朋友會有性命之憂。」

  施丞說道:「萬萬不可,前路長江門、赤霞山莊、凌雲派、飛刀門、長白山派,少說也有五路人馬攔路,要奪你手上『梅鶯毒』,你這一去可不是送死麼?」

  張默厲聲問道:「難道就這樣白白送掉一條性命?」

  施丞搖頭道:「那是你朋友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張默怒氣上沖,怒道:「施師兄,枉我這麼仰慕你,原來卻也只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快快讓開,不然休怪刀劍無情。」

  施丞淡淡道:「要不你留下梅鶯毒,然後我在派人同你往南一趟。」

  張默嘆道:「大哥你也真傻,人家就是要我以梅鶯毒換人,你將梅鶯毒拿走,我拿什去換我朋友性命?」

  施丞訝然道:「那我就更不敢讓你獨身往闇牙綠洲,挾持你朋友的可是日本國的暗殺組織──忍?」

  張默點頭道:「是,但我不怕他們,我必須在酉時前趕到,恕我少陪了。」說畢,馬鞭一揮,馬兒吃痛便跑。

  施丞佯怒道:「依你說,你是不肯往臨安一趟囉?」

  張默不答,只是點頭。施丞背上單刀出手,一刀便往張默左胸刺去。旁觀黃河派門人知道張默這位小師弟武功不強,紛紛叫道:「唉唷,小心。」「小師弟你鬥不過大師兄的。」幾個跟張默比較要好的更是叫道:「別別別,小默兒你就下馬乖乖跟我們回臨安吧。」「大師兄手下留情,別傷著小默兒。」

  張默身在馬上,往後一仰,避過當胸一刀,勒住馬頭,雙足一蹬,躍下馬來,梅鶯毒隨即出手,他這避刀、停馬、下馬、出刀連貫呵成,姿勢飄逸至極,連旁觀眾人都看傻了眼。

  施丞微微一笑,低聲道:「小心了。」一招「空餘黃鶴」朝張默斜刺過去。張默高叫一聲:「來得好」也是一招「空餘黃鶴」卻朝施丞直刺過去。這「空餘黃鶴」是黃鶴刀法中的基本式,若你斜刺則勁力大得異常;直刺則有五到七招後著,但勁力不強,端看你如何運使。

  張默見施丞斜刺,知道自己內力必定在施丞之下,便以直刺讓施丞摸不清自己後著,只好轉刀自救。果不其然,施丞迴刀格開梅鶯毒;張默反賓為主,一招「白雲悠悠」連續好幾次劈砍,施丞紛紛擋架;張默見「白雲悠悠」奈何不了施丞,一招「煙波江愁」幾絲刀氣壟罩住施丞數個胸前大穴,施丞哈哈一笑,一招「黃鶴展翅」也是刀氣將張默刀氣蕩開,接著退開數步。

  旁觀眾人見平常打混摸魚的小師弟竟然能跟這位大師兄鬥個旗鼓相當,都是大聲喝采。

  施丞拱手道:「張師弟,武功進境如斯,可喜可賀。」

  張默淡淡道:「承讓,施師兄你太客氣了。」心道:「糟糕,心急要救韓湘,卻意外曝露了我隱藏多年的武功……」接著道:「那師兄這下可讓我走了罷?」

  施丞說道:「慢著,師父有幾件事要跟你說。」說罷兩人從樹後走了出來,一人灰髮慈目;另一約莫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眼如鷹、鼻挺面淨,正是施樂還有張飄。

  張默一怔,道:「師……父、師叔。」

  張飄背後一柄長劍,森森寒氣,黃河派雖以刀法聞名,但近幾年張飄力求新意,便將一套黃鶴刀法練成劍法,威力猶過之而無不及。

  張飄嚴肅道:「默兒,現在幾乎全派都在此,你且說說為何你要隱瞞你的武功,而且刀法還是其次,你哪裡學來如此高明的暗器之術?」

  張默滴咕道:「沒……我刀法只是一路護送……而來學的;暗器就跟她……嗯……那個學了一點罷了。」臉色奇窘。

  張飄喝道:「你想騙誰?你師叔已經跟我說了,你護送的人是當世少林俗家第一高手韓鴉色的妹妹──韓湘,韓湘的武功幾乎都來自她哥哥,少林的暗器功夫雖說不差,但也沒有如此出神入化。」旁觀黃河門人見掌門臉有怒色,都是面面相覷。

  哪知張默陪笑道:「爹爹……這件事我暫緩同你分說,等我救回韓湘再向你一五一十的報告可好?」

  張飄無奈道:「哼,人命關天,況且你已答應護送他人,自然要保護那人周全,你就先行一步罷。那些奇門怪派的跳樑小丑我們會替你排除。」接著旁觀黃河門人見張默未被責備,紛紛興奮得高叫道:「小默兒你去罷!」「小默兒加把勁,把你的媳婦兒給救回來。」「小默兒讓江湖再次揚起我們黃河派的威名罷!」

  張默哈哈一笑,說道:「眾位的好意,小默兒在此先謝了。」說完一個閃身,身影便消失在秘林之中,身法之快就連張飄、施樂也都暗嘆不如。

  「師弟,我們老了……」張飄說。

  「那可不是,師兄。沒想到默兒的輕功竟然精進如斯。」施樂嘆道。

 

04

  張默獨身前往綠洲,一路果然皆未有攔路之人。那綠洲雖然名為綠洲,實則稱為沼澤,滿佈黑泥、長草漫漫。

  張默滴咕道:「果然忍者會喜愛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忽有人接話道:「我們本來就是影子,只能活在黑暗的地方……」

  張默一驚,大聲道:「『梅鶯毒』我帶來了,快將韓湘放出來。」

  黑暗中的聲音冷冷道:「你將刀放在左邊地上,我就讓你們倆都走出這沼澤。否則這依照『奇門暗簿』所佈置,你走得進去根本無法走出來。」

  張默道:「不可,你們這些黑暗中的人可有信義可言?你先將韓湘帶出來給我瞧瞧。」

  黑暗中聲音微怒道:「只有你接受我的條件。」

  張默哈哈一笑,說道:「奇門暗簿可有什麼了不起,大體難脫奇門遁甲之術,我也略懂一些,就試試罷。」邊說就邊往沼澤深處走去。

  「闇牙綠洲」是通往天山一帶,出了名的休息地,但是地處陰暗,時常有武林人士在此消失無蹤,恍如人間蒸發。

  張默行了一陣,正當洋洋得意,忽有十多枚梅花鏢分襲他周身,那梅花鏢勁道難辨、方位互補,足見是一群訓練有素的高手擲出。

  哪知張默梅鶯毒甫出手,那十多枚梅花鏢紛紛落地,根本擊不近他周身。耳聽得沼澤深處「哦」了一聲,張默拾起地上一枚梅花鏢,直往聲音處投去,只聽「啊」一聲,一名黑衣人從樹上落了下來。

  張默走近揭開他的面罩,卻見他的臉都已經血肉扭擠,分不清樣貌。張默心道:「雖然奇門暗簿奈何不了我,可是這沼澤中處處充滿詭異,不如就趕緊將韓湘救出,走走出去為上。」正在猶豫間,忽覺寒風襲體,背後微覺刺痛,張默一驚,頭不轉,手往後背一搭,正搭在梅鶯毒上,噹一聲,架開了由背後頭襲的短劍。

  背後有個嬌柔的聲音冷冷道:「你是何人?竟會梅花鏢的奇門擲法。」

  張默一轉身,只見背後那人全身黑衣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眼眸,眼睛附近的肌膚若雪,應當是個美人胚子。

  張默說道:「在下張默,中土黃河派的最末弟子,擅闖此處,還請恕罪,只希望將我朋友釋放,這刀乃身外之物,小子當可贈與。」

  黑衣女子有點如同電噬,微微顫抖,說道:「你真可把刀讓出來,救你朋友性命?你可知道這把刀在中土武林的價值?」

  張默哈哈一笑,說道:「你也將我瞧得太小了,韓湘!」語氣帶點忿忿。

  黑衣女子嬌軀大震,微微一怔,隨即脫下面罩,果然便是韓湘。韓湘靜靜得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張默微微轉過頭去,說道:「既然妳已拿到梅鶯毒,何不回日本覆命?」

  韓湘道:「事情沒有你想像的容易,還有中土武林在追這把名刀,若沒有你的護送,根本無法讓我安然無事的歸日。」

  張默道:「那我還成為中土的一大罪人……你何必要把此刀帶回日本,你這樣更背叛了你兄長。」韓湘道:「這件事不是如同表面那樣,我五歲時就加入武田軍,投在『忍』部門下,十年後回轉中土與我兄長相認,才開始學習少林武功。」

  張默狐疑道:「可在湖上之時,那些人不是與妳一樣皆是忍部之人,為何還要對你兵刃相向?」

  韓湘答道:「他們是織田軍的忍者,為了梅鶯毒的傳說,想要讓他們的主子復活。而我們是要阻止這個情況發生。」

  張默帶點怒氣得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我來此處救妳?留張字條說妳高飛遠走不就省事?」

  韓湘幽幽得道:「我想跟你講明白,依照你的個性,若我不告而別你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還有我想查證一些事。」張默聽她這句話中帶點柔情,無不癡了,眼前這少女如此瞭解自己,這幾日以來為她奔波勞頓都已不枉。

  張默回神道:「何事?」

  韓湘道:「你的武功。與你師叔同行以來,他不斷責備你不喜練武,只知一些詩詞歌賦,但之後與你一路同行,你武功其實不差,而且多少有點德川軍忍部的影子,例如你丟梅花鏢的手法,就是德川忍部的不傳之祕。」

  張默嘆了一口氣,道:「就算是德川忍部又如何?妳已經拿到梅鶯毒,我也不會去奪,是與不是有如此重要麼?」

  韓湘語氣徒轉溫柔,柔聲道:「重要。當然重要,這關係著我是否能與你繼續同行。」

  張默虎軀一震,喃喃道:「妳……妳還要與我同行?」

  韓湘走近張默,輕摸他的臉頰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的任務,梅鶯毒會由我其他師兄弟帶去離火玄冰銷毀,這樣織田信長就沒有重生的可能了。」

  張默問道:「重生?織田信長?」

  韓湘點頭道:「織田信長是織田軍的首腦,雄霸一方,原本最有可能統一日本,但幾月前卻遭家臣明智光秀叛變,戰死於本能寺。而後江湖謠傳,梅鶯毒上面有一層藥,可以喚醒死去的信長。」

  張默笑道:「所以你們兩方為了這個愚蠢的謠傳,彼此爭奪這把刀?」

  韓湘正色道:「織田信長的可怖,若你不是曾經與他敵對的人,你根本毫不知情,所以寧可信其有。」

  張默嗯了一聲,淡然道:「可我與織田忍部有很深的淵源。」

  韓湘淡淡問道:「什麼淵源。」

  張默說道:「我爹名聲在武林中何等響亮,可我卻隱藏在這巨大名號之下,默默的學習織田忍部的武藝,或許就跟忍的習性有關──『絕不出現於光明之中。』我的忍術是由我母親傳授的,她在日本是織田忍部底下首席的女殺手,但是因為任務失敗輾轉逃到中土,後與我父親相遇,生下了我。她不願她的忍術從此失傳,所以私下傳給我,且要我隱瞞一切。」

  韓湘像是失了魂魄道:「那該如何是好。」

  張默急道:「難道這樣就不能與我……」韓湘打斷他道:「忍有三大法則,絕對不能違背──『不出現於光明之中、敵人永遠是敵人、忍。』」

  張默靜靜得道:「嗯……我懂了。」

  如同每一次的離別,沼澤感覺份外悲傷,充滿一股抑鬱之氣。

  韓湘一閃身,便與其餘武田忍者離開,只留下張默一人在當場。

  耳聽張默低聲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張默而後回返黃河派,堅持不任掌門,前去拜訪韓鴉色,與他結為莫逆之交。自此雲遊四海,行俠天下。

  張默猶記得父親那天問他的話:「你說你這一身輕功、暗器之術都從你母親那學來?」「這是忍術,不是什麼輕功暗器。」「唉,枉我身為一派掌門,就連隱士高手都認不出來。」三周後便退位給施丞,由他繼任黃河派掌門。

  若干年後,張默從外海返家,踏上這久違的中土,身旁牽了一位紫衣少女,或是該稱為女子,因為不少了。

  「韓湘!」韓鴉色第一次見到張默旁邊那位紫衣少女高叫道。

  張默一直傻笑,不斷點頭。

  「你不是說她堅持忍者的三大法則麼?」韓鴉色喝了好大一口酒,望著久違的妹妹。

  張默高聲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接著呵呵笑道:「心有靈犀一點通,就是這樣。」

  韓湘也笑道:「我們可有遵從三大法則之末的『忍』。」

  江湖人皆道:「能夠打破『的盧躍溪遇單福,武林卻飽血無數;殺駝掃軍清長白,慾望禍惹梅鶯毒。』者,惟黃河派大俠張默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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