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墨‧碧血丹青

杜牧二十六歲時，以〈阿房宮賦〉聞名而中進士，但仕途卻不順利，在節度使的幕府中做了十二年的幕僚。文宗太和七年，杜牧三十一歲，到繁華的揚州任淮南節度使牛僧孺書記。

《唐才子傳》形容杜牧「美姿容，好歌舞，風情頗張，不能自遏」，他有富貴子弟喜好聲色的習氣，常流連勾欄，樂而忘返。俗諺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揚州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樞紐，每每龍蛇渾雜，牛僧孺器重杜牧，相當寬容他的風流，但擔心他的安全，常暗中派幾十名士兵換穿便服隨行保護。杜牧將調遷時，牛僧孺設宴餞別，酒過三巡，舉杯祝賀並勸杜牧注意生活細節，小心身體健康，杜牧訕訕然隱瞞：「幸好不才慎自檢守，不致讓您煩憂。」牛僧孺笑而不答，命侍兒拿了個書簍來，裡面有數千張密報，有的是：「某夕杜書記過某家，無恙。」「某夕，宴某家亦如之。」杜牧大慚，終身感念牛僧孺的照顧。多年後，牛僧孺去世，杜牧還為他寫墓誌銘報答知遇之恩。
　
在揚州兩年，杜牧寫了許多綺靡的詩，將離開揚州時，他和某一感情深刻的歌妓難分難捨：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第一首先寫美少女的身姿和年齡，再用含苞待放的淡紅荳蔻作比。最後兩句如樂歌漸揚，揚州繁華風光好，一路紅袖捲珠簾，但如雲的美女卻都無法相比，藉以烘托意中人的美麗。第一手寫人美，第二首寫情重，筆調深沉、真摯，首句奇婉，也許是妙齡少女矜持、含蓄，也許是千頭萬緒、不忍分離而強自壓抑，因此顯得淡然無情。然而，不論是含蓄或壓抑，尊酒前想強顏歡笑寬慰所愛，卻笑的如此僵硬，所有抑制的感情終於在不經意間傾瀉而出。如果杜牧繼續寫人，則落入俗筆，他從容宕開，寫席前蠟燭也感受到別愁，蠟淚為有情人點點滴落，直到天明。

離開揚州多年後，回憶這幾年秦樓楚館的日子，杜牧寫了〈寄揚州韓綽判官〉、〈遣懷〉：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寄揚州韓綽判官〉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遣懷〉

寄韓綽的詩情致高華清朗，首二句寫山青水長，江南春色至秋不凋，朋友情誼也永不褪色，不禁懷想起風流倜儻的好友，今夜不知在何處與伊人弄笛吹簫？「二十四橋明月夜」既寫江南繁華，又寫江南娟麗，使全詩悠揚優美。

〈遣懷〉一詩五味雜陳：由「落魄江湖」可知詩人隱含沉居下僚、一事無成的感傷；而韶光易逝，「一覺」和「十年」對比，揚州歲月恍然如夢，不堪回首！末句用了「贏得」二字，有自我調侃，強自為樂的意味，曾經眷顧的青樓豔妓竟怨怪自己無情，更增添一無所成的怨嘆。不過也有人認為這是杜牧對以往荒唐表示「悔恨」之作。

據說杜牧在太和末年遊湖州時，曾邂逅一位清麗絕倫的少女，杜牧致送厚禮，約十年為期，必來迎娶。等到杜牧千方百計任湖州刺史，已是十四年後，女子已嫁人三年，育有三子。杜牧不勝惆悵，寫下〈嘆花〉，感慨因蹉跎誤了良緣。這偎紅倚翠的才子，又添一樁韻事：「自是尋芳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