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菸圈,一輪一輪,淡淡地、消散在空氣之中。

  坐在中正公園,頭上的大型看板還在撥放著即將舉辦的活動。

  草地濕濕的,一點點輕微草香,跟菸拌在一起,別有一番味道。

  對面的快炒店人聲鼎沸,就像二樓的一群大學生,男男女女,臉上都有一種喜悅,關於青春。其中一個女大生還笑顏綻開的給一個男生勾著,桌下也有另一對的男女在互踢,但臉上滿滿的是笑意。

  菸熄了,我又點起一根。

  「肖年欸,哩甘無菸某?」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很瘦,看上去沒有吃飯,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仍是衣不蔽體。

  「有啊。」我不太會說台語,既然菸都拿出來了,我也不好意思收回去。

  乞丐低下頭來,用我的打火機點了火,他頭一直都是低著,接著把打火機拿還給我。

  「謝謝。」他轉身就要走。

  「旦欸,」我放下菸,停頓很久才說,乞丐的臉色很惶恐:「可以陪我聊聊天嗎?」

  乞丐原本皺在一起的臉化了開,他點頭微笑:「好。」

  我示意他在我旁邊坐下,他不願意坐:「我身上髒,還是站著就好。」

  我微笑,也不勉強他:「你……吃過飯了嗎?」

  乞丐搖頭:「我今天還沒吃過一口飯。」

  「那你怎麼沒有跟我要錢吃飯,反而是要了一根菸?」我沒有考量這句話會不會傷到人,等到說出口的時候才警覺。

  乞丐卻出乎意料的靦腆:「我看你抽菸,已經拿出一盒來了,也不太會收回去,所以才……」

  「你的意思是你要錢我不一定會給囉?」我大笑。

  乞丐點頭如搗蒜,煙灰盡落了下來。

  「既然如此,」我指著對面的快炒店:「我請你吃一頓飯,要不?」

  「真……真的嗎?」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這乞丐也真懂吃。

  紅燒豆腐、鐵板牛肉、糖醋魚、空心菜炒牛肉。

  乞丐在點菜的時候,店員還一臉死人樣。

  「放心,你讓他點,我有錢。」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乞丐原本是一個科技公司的老闆,可是經商失敗,老婆小孩離他而去,他把欠債還完之後,就一個人在街頭流浪。

  「你……沒有想過,去把你的老婆孩子找回來嗎?」除了四道菜以外,我還叫了半打酒。

  「沒有。」張老闆搖了搖頭,他的眼睛望向酒瓶:「他們已經有他們的生活了,我沒必要再去打擾。」

  「你會不會怪你老婆?」

  「不會,怎麼會怪她!」張老闆這句話說得很篤定、沒有遲疑:「在我心裡,她就是那個幫我顧家的女孩、顧公司的小會計……唉別說了,來,我敬你。」

  「不敢不敢。論年紀我還小你一輪。」我舉起杯子。

  「你呢?你有妻室嗎?」

  「沒有啦,哈哈。剛當完兵回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你還年輕啦,不用擔心。」

  「哈哈,希望如此。」

  「實在謝謝你喔,你怎麼願意請一個陌生人吃飯?」

  「那沒什麼啦,我也曾經請過許多認識的人,但有些到頭來還不是成了陌生人。既然都會是陌生人,那認不認識,也就沒有太大的分別了。」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風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