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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摧;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唐,賀知章〈回鄉偶書〉

 

01

  「離開這算算也有十年……」青年立在小村莊的門口,心中思潮起伏。

  「叔叔,你是誰?」青年並未注意,一個小男孩在他身畔,眼睛骨溜溜地向青年問道。

  「來,叔叔問你,你知道這裡有個喚作敬子的嗎?」青年滿臉堆歡。

  「你說的是鐵敬叔叔嗎?」

    「對對對,你可知道他在哪?」青年尷尬一笑,渾然忘記昔日稱呼已不適用。

  「知道,我同你去。」

  青年跟著小男孩的腳步,進了這個地處江南的小村落。走一段路,來到一間鐵匠舖門口,門口一個破木牌上刻著兩個字:「鐵敬」。

  小男孩一踏進去,馬上高叫道:「鐵敬叔叔……」

  裡面一個粗壯青年,不待他話說完,無奈道:「科兒,我不是交代過你,不能隨意在這走動?」

  小男孩指著青年道:「可是這個叔叔說要找你。」

  鐵敬一愣,放下手邊正在製作的長劍,向門口望了一眼,滿臉疑問道:「可是來做武器?」

  青年一看見鐵敬,激動地上前擁住,道:「鐵敬,我是蕭桓,認不出我了麼?」

  鐵敬大喜,道:「原來是你,你可回來了。蕭大俠的名號在武林上多麼響亮,怎可能不認得?」說完哈哈大笑。

  蕭桓也笑道:「別抬舉我了,十年未見,幸好我還保得一條小命,回來見你一面。」

  鐵敬道:「我們哥倆好久不見,今日要好好的狂飲一番,同我說說你十年來在江湖的經歷吧。」

  蕭桓道:「一定,我這十年來的經歷恐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全。」

  鐵敬轉頭向小男孩道:「科兒你去旁邊玩去,改日鐵叔叔在送你個葫蘆糖。」

  小男孩十分高興,頭也不回的去了。

  

  「所以你救了宋家的小女兒宋亭?」鐵敬喝了一大口酒。

  「沒錯,所以宋家才會以『寒芒劍法』酬謝我。」

  「宋家的頭子宋什可不是個小角色,武林不是有句話說:『贏神容易宋什難』嗎?所以宋什真的很厲害?」

  「我沒見過他本人,當初是他大兒子宋問傳授我;但宋什行俠仗義,是武林的前輩,我是素來景仰。」

  「宋亭沒說要嫁給你嗎?」鐵敬忽然轉個話題。

  蕭桓脹紅了臉,道:「此事再也休提。」

  「哈哈,好,喝酒喝酒。接下來你打算如何?你已經完成你當初的理想……」

  蕭桓眼望遠方,似乎回到十年前離開小村莊的時候。

 

  江南,綠草如茵。

  天下大勢已定,百姓樂業,但不時仍有盜匪賊徒出沒擾民。

  「哦,我以後一定要做個扶危濟貧的大俠!」少年坐在綠草上,向少女訴說。

  「大俠?那可真是累人……」少女不去附和他,眼光望向遠處的山上。

  少年見她不理,大聲道:「你道我不成?我一定成的!」

  少女不知道想起什麼,低聲道:「那你會離開多久?十年、二十年?跟我在一起處在這安居的小村莊難道不好嗎?耕耕田、養幾隻家畜……」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道:「晴兒,跟你在一起不會不好,絕對不會。只是我不甘只作個村落的農夫,妳願意等我麼?」

  少女嘆了一口氣,道:「那你會離開多久?」

  少年大喜,道:「短則兩年,長則五年。我怎忍心讓妳等如此之久?」

  少女淡淡道:「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要食言。」

  少年擁住少女,在他耳邊低聲道:「不會,大俠是永不食言,我定會功成名就回來。」

  幾日後,少年背負長劍,復當遠行。

  少女站在村口,向少年揮手道:「蕭桓,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我一定會等你。」卻已熱淚盈眶。

 

  蕭桓的回憶拉扯回現在,苦笑了許久,抓起桌上牛肉,配上一口酒,咕嚕一聲一起嚥了下去,他不知道牛肉的味道,因為他現在心中只有苦澀。

  自此之後,蕭桓就時常出沒在這小村裡面,提點村人自保的武功,那鐵敬雖然只是個鐵匠,但身強體壯,資質不差,不下數月,已將蕭桓三成武功學會。

  

  一日,月夜,兩人杯酒長談。

  鐵敬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蕭桓聳聳肩,道:「不知道。江湖紛爭已息,若無重大事故,我可隱居於此,不問江湖世事了。」

  鐵敬悠然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絕對不會甘於埋沒於此,你若真的有隱性,十年前就不會遠走此村。」蕭桓沉默,鐵敬接著道:「而你為何在此留居數月,我也略知一二……」

  蕭桓虎軀一震,鐵敬不待他說話,接著道:「你在此只是為了探聽邱晴的下落吧?」

  蕭桓垂首道:「是,她是否已然離村?」

  鐵敬道:「不,她還在村裡。只是她過著幾乎與村人隔絕的生活,我已經約莫五六年沒見過她。」

  蕭桓奇道:「隔絕?她自己一人?」

  鐵敬道:「你離村約莫五年,村內來了一個男子,不了許久就與邱晴搬到山上小屋同住,他們一切自足,已經五年沒下過山了。」

  蕭桓黯然道:「男子?」

  鐵敬淡淡道:「對,自從他們搬去山上之後,就鮮少與村人聯絡,感情都淡去了。」

  蕭桓轉過身去,眼淚卻不自主的滴將下來。

  十年前,他為了闖蕩江湖,獨留下自小長大的青梅竹馬邱晴;那邱晴明眸皓齒、心地善良,十分惹人憐愛,村人與他交情不差,哪知十年過去,心上人與他人結成連理,連村人都疏遠,這除了怨自己還能怨誰?

  鐵敬這時也無話可說,只能靜靜望著那一輪明月,相思高照。

 

  翌日,蕭桓走上小道,往山上而去;經過一夜的思量,他決定去看看她是否順遂,若她順遂,他就可以安心的遠走他鄉。

  曲折的小道,就如同蕭桓忐忑的心,蜿蜒到一間木屋前面;木屋用籬笆圍著,籬笆雖然簡陋,但簡樸中卻散發出一種貴氣,這種貴氣是連蕭桓也都感到莫名奇妙。

  蕭桓一眼便望見,籬笆前面,有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劈著木柴,那青年也見到了他,臉色微微一驚,卻毫不理他。

  蕭桓拱手道:「敢問兄臺,邱晴可住在此?」蕭桓連問數聲,那青年卻如同聾子,聞所未聞,蕭桓火氣上衝,正待發作,屋內猛然走出一人,衣袂飄飄、容貌絕倫,蕭桓一見,依稀便是當年那個明眸皓齒的邱晴。

  邱晴方見他,也是一怔。蕭桓當年離村正值少年,雖過十年,但相貌並無太大差異,邱晴自也認得他是誰。兩人少年離別,至此重會,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蕭桓打破沉默,道:「妳過得好麼?」

  邱晴淡淡道:「好。蕭桓蕭大俠,到此有何指教?」

  蕭桓一陣心酸,心想:「既然她已有家室,卻又何必多擾。不過她的夫君也甚古怪,為何渾然不睬我,且難道……」他知道自己此生很難得到她的諒解,卻又隱隱希望這只是報復自己的幌子。

  蕭桓低聲道:「我只是……既然妳已有家室,我也不便叨擾,就此告辭。」說完一拱手,便要離去。

  「且慢。」邱晴的眼光似乎閃過一絲惆悵,但只是瞬息間的事,又徒轉冷淡道:「我有件事想請人幫忙,恰巧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願意談談麼?」

  蕭桓轉過身去,帶點喜悅之情,道:「我若能力所及,必定助妳。」

  「蕭大俠請進。」

 

02

  小村東北九十里,巨大的山寨,喊聲此起彼落。

  夜晚,空氣中平靜,卻帶點殺氣。

  蕭桓來至城寨口,寨口高掛三個大字:「韓湘寨。」

  蕭桓冷笑一聲,道:「這寨名取的倒文雅。」一腳踹開大門,大聲叫道:「姓蔡的給我滾出來,其他要命的給我滾開。」這韓湘寨是此處有名的賊匪聚集之處,現在月亮高掛,賊匪正在慶祝一日無本買賣的收穫,蕭桓這一句話,竟壓過在場所有人的聲音,深深傳進眾匪耳裡,內功之深,可想而知。

  原本在飲酒狂歡的眾賊,聽到他喊聲先是一驚,再來數十人叫囂道:「來者何人?留下萬兒。」

  蕭桓不答,烏光一閃,拔劍在手,那劍通體黑鐵鑄成,是鐵敬答謝他傳武所造。

  幾個小賊見他不答話,刀劍紛紛取出,一齊迎了上去,但那「寒芒劍法」若車,豈是螳臂能擋?片刻過去,已是屍橫就地。

  蕭桓戰得興起,劍刺左邊一名綠衣賊,綠衣賊舉刀格架。蕭桓劍卻像蛇般,中途轉了個彎,眼看便要刺進綠衣賊的胸口,蕭桓忽覺背後風聲有異,頭不轉,左手點向綠衣賊胸口大穴,右手反手一格,刀劍相交鐺一聲。蕭桓細看那人,一身黑衣,雙頰凹陷,臉上卻無眉毛,相貌甚醜。

  黑衣人拱手道:「閣下『寒芒劍法』果然厲害,可是宋家弟子?」

  蕭桓道:「不是。」

  黑衣人啊一聲,道:「那閣下就是近年揚名武林的蕭桓,蕭大俠了。」

  蕭桓不想與他多費唇舌,喝道:「是又怎樣?既知我是誰還不讓開,喚那蔡無咸滾出來領死。」他說到蔡無咸之時,眾賊叫囂聲不絕,顯是他們首領,卻原來正是眼前這位黑衣人。

  蕭桓心下一轉,已然猜到,大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廢話少說,我只是要你的項上人頭。」

  黑衣人冷冷道:「閣下未免太橫,你以為我們『韓湘寨』是隨隨便便說來則來說去則去麼?」

  蕭桓大喝一聲,黑鐵劍出手,直刺黑衣人胸口;黑衣人砍刀直劈而出,方位恰恰正是黑鐵劍的去路。蕭桓暗讚一聲:「好。」劍身跟著直進,寒芒劍法變化多端,招式綿延,一式未絕,下式已至,黑衣人漸感不支,四下群匪都想上前助拳,但寒芒劍法有如傾盆大雨,壟罩四周,若妄動只會遭劍氣所傷。

  黑衣人眼見不敵,輕功一展,便要逃開,忽感背後寒氣森森,心道:「武林盛傳一句:『三點寒芒至,血流;四點寒芒至,殘肢;五點寒芒至,斷頭』,暗叫糟糕,已然身首異處。

  四下群匪見領頭已死,都是避之不及;蕭桓當下以油布包好蔡無咸的頭顱,逕往小村前進。

 

  蕭桓落在酒館小角落,雖然是飲酒,但他滿心歡暢,殺蔡無咸是件簡單的事,卻能彌補難以彌補的過錯……

  蕭桓站起身來,丟了碎銀在桌上,正要出店而去,忽然迎面而來一人當頭撞上,蕭桓分毫未動,那人卻被撞倒在地上。蕭桓伸手拉起那人;那人一身黑衣、黑帽,頭也不瞧的去了。要是平日蕭桓早怒火中燒,但今日只是淡淡一笑,出了店門。

 

  黃日當空,空氣中彌漫一股柔和,十分清爽,猶如蕭桓的心情。

  回到小村第二日早晨,蕭桓提著油布包裹的首級,便踏上山路。

  小屋,籬笆竟已坍倒;蕭桓推開木門,空無一人,屋裡一片凌亂。蕭桓皺眉,大喊道:「邱晴,妳在麼?」一瞥眼間,角落倒了一人。

  蕭桓微微一驚,湊近前看,那人竟以失卻了頭顱,他一看那人,更是大驚,那人肩口一條刀疤,依稀便是前幾日在屋外劈柴的青年人,蕭桓初見那人,便知身懷武藝,而肩口一條刀疤,也並非尋常武器所傷,所以特別記憶深刻。

  當下蕭桓心下轉了幾個疑慮:「為何要殺他?」「此人究竟是誰?」「邱晴去哪?」當然第三個是他最欲得知。忽然耳聽得四下腳步聲蜂擁而至,蕭桓畢竟老江湖,心頭一轉,便知這是移禍江東的毒計。

  外面果然有人高叫道:「殺人抵命,你已難逃公道。屋內的惡徒,還不快快出來領死?」

  蕭桓絲毫不懼,推開木門,大聲道:「我乃蕭桓是也,因訪友朋而睹此屍,卻與殺人何干?」他行走江湖,從未遇人便報名號,這次實在怒火難平,要是在平常早就與人大聲起來,只是他擔心邱晴安危,暫且忍住發作。

  蕭桓這一眼望去,在場之人皆是有名有望的武林人物,但臉上都帶點鄙夷之色,再接著望下去,更是一驚,原來其中一人正是宋什的兒子──宋問。

  蕭桓心道:「這事絕對不是輕微的誤會,而是一個天大的陰謀,若弄不好可是會身敗名裂;我身敗名裂不要緊,邱晴卻是哪裡去了。」他心內思量,此次絕對不能以意氣用事。

  宋問首先道:「蕭桓,別來無恙。我們接到密報,說你為復奪你心上人之仇,親手砍下那人的首級,可是有這回事?」

  蕭桓經過思量,反而心情平靜,道:「你瞧我是那樣的人嗎?若我真是那樣的人,蕭某也不配『寒芒劍客』之名。」原來他寒芒劍法使得出類拔萃,已經勝過宋家傳人,被封了個寒芒劍客的封號。

  一個虯髯大漢,大聲道:「不必多說,你把你手上的包裹攤開,讓大家瞧瞧便成,若此事當真空穴來風,我鄭倡磕你一個響頭。」那大漢是宋家的管事,對蕭桓十分不滿;蕭桓當時在宋家,見鄭倡調戲宋家奴婢,出面遏止,鄭倡因此被罰了十大板,一直懷恨在心。

  蕭桓哼了一聲,左手一展,包裹現出一顆頭顱,大家都是一驚,連蕭桓自己也是覺得不可思議,那人頭卻是在邱晴家出現的莊稼漢!

  鄭倡馬上發難,道:「這下你有什麼話說?大家還待什麼,快拿下這殺人惡徒。」

  幾個宋家武士,不待鄭倡發話,看見人頭就已撲了上去,蕭桓左腳一踢,將他們踢了開,大聲道:「這絕非蕭某所為,我去殺的是一個劇盜,如何變成莊稼漢我也是一頭霧水。」

  鄭倡冷冷道:「何人譴你去殺那劇盜?小小一個劇盜竟能勞煩『寒芒劍客』。」他把寒芒劍客這四字刻意拉長音,顯有諷刺之意。

  蕭桓沉聲道:「誰人譴我與你何干?就連殺一個登徒子都能勞煩我,何況是一個劇盜?」

  鄭倡怒道:「你……」長劍往蕭桓刺出,蕭桓左手一彈,鄭倡險些拿手不住。蕭桓正待發話,卻感覺一股勁風來到,事前竟無半點徵兆,右手與那人對了一掌,細看那人卻是宋問。

  蕭桓這一下只覺心灰意懶,黑鐵劍出鞘。蕭桓心意已定,面對如此難堪之事,只有逃開自行追查,日後再行辯解。

  宋問道:「蕭桓你當真要反抗?」

  蕭桓道:「若我說不是我做的你們會信麼?」

  宋問嘆了一口氣,輕輕搖搖頭,道:「不用捉活的。」他此話一出,瞬間判了蕭桓的名聲死刑。

  蕭桓大怒,高聲道:「是我又如何?你們可奈何得了我?」原本幾位不願與蕭桓爭鬥的武林之士,聽他此話,紛紛拔出武器圍攻蕭桓,霎時五六人將蕭桓圍在核心。

  戰了半柱香時間,蕭桓雖未受傷,但內力幾乎耗損,忽聽一個喊殺聲從不遠處傳來,一人手持長刀向圍攻蕭桓的人攻去,那人正是鐵敬。

  蕭桓顫聲道:「鐵敬,你切莫……」他知道這些人都非庸手,鐵敬只是跟自己學數個月,怎能抵擋?心一急,便中了三劍。

  鐵敬高叫道:「蕭桓,快走,邱姑娘她有封信給妳,在那兒地方……」鏘鏘鏘數聲,顯是爭鬥激烈。

  蕭桓無言以對,道:「你……」

  鐵敬此時已中一掌,那掌傷及心脈,斷斷續續道:「這……是個很大……陰謀……快……」咚一聲倒了下去,已然氣絕身亡。

  蕭桓大慟,大喝一聲,道:「此仇蕭某必報!」話完,便往木屋後面的懸崖跳了下去,耳聽得眾人之聲愈來遠去。

   蕭桓噗通一聲,掉入懸崖底下的水潭。這山崖他早聽鐵敬說過,崖底是個深水潭,因此便跳將下來。

  他進了水潭旁的一個小山洞,掘出一個鐵盒,裡面一封信,筆跡潦草,寫著「至蕭桓」。

  蕭桓毫不猶豫,拆開那信,讀了幾行,便熱淚盈眶;他將信收好,走出水潭,往宋家莊的方向而去。

 

03

  宋家莊,近百年以來,享譽武林,屹立不搖,從來沒有人敢挑戰他的地位。

  蕭桓來到宋家莊,已是出水潭六日後,這一路上不知會過多少武林豪傑、看過多少自己的畫像被貼在牆上。

  蕭桓展開輕功,輕輕一躍,尋了往莊內深處的路而去,他在宋家莊待過一段時日,對宋家莊的路線自是熟知。

  蕭桓閃過幾個巡哨,來到一間小屋,屋前假山華麗,還有幾株櫻花,顯得十分高貴,屋前卻有兩個壯漢,好像是在看守此屋內的人;蕭桓身形輕動,閃身到大漢旁邊,雙指分點兩人之穴,那兩名壯漢悶哼一聲,便即倒地。

  蕭桓打開屋門,裡面一人眼波若水、明豔不可方物,卻是宋家的千金宋亭。

  宋亭見他來也是微微一驚,輕聲道:「真是迅速,你又救了我一次。」

  蕭桓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你會被囚禁在這小屋?」

  宋亭低聲道:「事不疑遲,我與你往『寒芒大林』一趟。」

  蕭桓眉頭深鎖,那寒芒大林是宋家莊的領地,卻是一塊從來未有人敢進去的禁地。

  宋亭見他反應,微微一笑,道:「別擔心。這件事的了結方法就藏在『寒芒大林』。」蕭桓聽她這話,才放心點頭。

 

  蕭桓仗劍在手,護在宋亭身前,進了寒芒大林。

  走了一段路,宋亭低聲道:「當心。」

  蕭桓原本便全身警戒,又行一段,來到一片廣闊平原,月光籠罩在平原上,帶起一分祥和之感;那平原上卻立一棵松樹,那松樹矗立於這平野,有如擎天之柱,約莫五層樓高,樹頂上一間木屋。

  蕭桓直望過去,便覺木屋甚有古怪,忽然,兩道青光瞬息閃到蕭桓身旁,正是兩柄劍分襲左右兩脅,蕭桓一矮身,避過兩劍,左手將宋亭往後一推,右手長劍擊向左邊那人胸口。

  左邊那人微微一驚,側身避過,低聲道:「來者何人?可知道這是宋家禁地?」邊說話劍仍往蕭桓身上遞出。

  蕭桓哈哈一笑,道:「既是禁地,閣下何來此處?」細看兩人,兩人高矮相若、衣著完全相同,臉上卻都罩著黑布。

  蕭桓快劍攻向左首那人,左首之人連擋數劍,幾招過後,蕭桓啊一聲,叫道:「原來你是『千帆劍客』游旦。」左首那人眉頭一皺,低聲道:「既然你認出我來,就不能讓你活命了。」「千帆劍客」游坦,是江南屬一屬二的武林大豪,卻沒想到不以真面目示人。

  右首那人在旁掠陣,卻都欺不近蕭桓的周身,蕭桓猛然一劍將游坦逼退,一個起身,反手一劍往右首那人的後心刺去,此劍妙到毫顛,右首那人本來劍往蕭桓後心刺去,這下被反賓為主,迴劍不及,那劍正好命中右首那人後背,幸好蕭桓並無傷人之意,否則那人早命喪劍下。

  游坦驚叫一聲:「成兒。」以為他受致命傷,劍招更加壯烈。蕭桓聽他一叫,才知道受傷之人正是游坦的兒子游成。

  游坦心裡受到震盪,更加心浮氣粗,劍招越來越不成章法,蕭桓寒芒劍法一展開,游坦漸漸招受不住。不了許久,游坦長劍啷一聲,落在地上,人也跟著跌坐在地上。

  游坦嘆了一口氣,道:「閣下何人?可否告知,這樣游某死亦瞑目。」

  蕭桓大笑道:「游前輩怎麼如此客氣,在下蕭桓。」

  游坦微微一驚,淡淡道:「既然能死在堂堂『寒芒劍客』手上,也算不枉了。」

  蕭桓將游坦拉起身,道:「閣下既然是江南武林大豪,想必也就不是什麼奸邪之人,前輩在此處,必有原因。」

  游坦驚道:「你怎知道?」

  原來,游坦於數年前曾欠下宋家一個人情,只要不是什麼奸惡之事,游坦必定伸手助援,而這次卻是受人之愚,才輾轉在此。

  蕭桓支走游坦,一展輕功,幾個起落,進了木屋,只見木屋裡面一張簡陋桌子,桌前一位慈目老者,蕭桓躬身道:「蕭某救援來遲,還請恕罪。」而宋亭則是衝上前去,擁住那老者,高叫道:「父親」。

  那老者正是宋家莊的主人──宋什。

 

  「宋問,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蕭桓站在宋家的大殿上,直指宋問,殿上聚集了近二十位武林耆老,其中還有游坦,站在蕭桓身旁的人正是宋亭。

  宋亭泣道:「哥哥,你快收手吧,求他們原諒你。」

  宋問嘶聲道:「收手?哼,蕭桓我就領教你『寒芒劍客』的名號究竟有多響亮,竟然蓋過宋家上下!」長劍顫動,直刺蕭桓,用得正是寒芒劍法,那寒芒劍法是宋問所授,此招遞出,更顯高明。

  蕭桓黑鐵劍輕輕一格,阻開來勢,反手一劍刺去。宋問微微一驚,一樣舉劍擋開。他在當時教蕭桓寒芒劍法時,偷偷留了幾手,此招確實沒教,他卻如何學會?

  蕭桓接連數劍,都讓宋問大吃一驚,那招數是越來越厲害,宋問幾乎抵擋不住。蕭桓沉聲道:「那日我去殺劇盜蔡無咸,將人頭帶回,卻被你遣人調包,你再誣陷我殺莊稼漢,使我身敗名裂,原想我會如此隱居江湖,但我卻收到一封信……」

  宋問顫聲道:「何信?」

  蕭桓道:「那信卻是由你父親宋什所寫!你為了奪得宋家莊大權,甘冒叛父之名,將你父親挑斷腳筋囚在『寒芒大林』。你卻不知我三日前就已入寒芒大林,已向他請教寒芒劍法未足之處。」

  宋問大驚,道:「什麼……」

  蕭桓打斷他,道:「你所求不只是稱霸江湖,還有朝廷,你想做皇帝!你唯一擔心的只有我,怕我會識破你的陰謀,因此只能把我搞得身敗名裂。你知道邱晴是前朝後裔,想從她身上得知錢財下落,才能起義造反。但你卻未知曉,邱晴早料到自己處於危難之中,那莊稼漢不僅僅是位莊稼漢,而是宮廷侍衛,她遣我去殺的那個劇盜,其實是你的一個眼線。那封信從你父親手上,輾轉流到宋亭手上,而宋亭卻與邱晴有密切聯繫,才把信藏在我與邱晴說好的山洞,識破你的皇帝大夢!」

  宋問只覺心灰意冷,淡淡道:「我父親呢?」

  蕭桓斥道:「虧你還有臉提起他,他不願見你,寧願隱居在寒芒大林,遣我出來拆穿你的詭計。」

  宋問哈哈大笑,良久不絕,從宋家大殿走了出去,似乎是瘋了。

  蕭桓見他的背影,熱淚不禁滾滾而下,他不是為宋問而落淚,而是想到信內的一闕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正是宋朝蘇軾的〈江城子〉,原來邱晴已於數日前,在宋家私牢,禁不起拷打,撞在台階上死了,那信卻是一位宋家僕人不忍看她如此,答應邱晴轉交出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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